序子 第147章 念入膏-《风入松》
第(2/3)页
连十年前的天空都让人怀恋。
10月里,正在入秋。
道路两旁的银杏叶已经被风拽光,铺在地上,有时候风吹起来,还会再飘到空中,打转,然后又归于平静。
踩上去,窸窣作响,空气里都是草木的味道。
清新,爽朗。
到现在,基本已经搞清楚状况。
只是,还是有些事情没有习惯。
添度从身后跑过来,叉着腰气喘吁吁的说:“你怎么不等我呢?跑那么快干嘛!”
……
我怎么知道?
毕竟,习惯了一个人下班回家。
突然一下子回到15岁,惊吓大于惊喜。
正准备回话,青白宁从身后窜过来,一把搭上添度的肩膀。
“兄弟,我亲眼见到你要干掉嫂子,哎你说你怎么能这样呢,好歹你们也在一起这么些年了,买卖不成仁义在……”。
青白宁还想继续说下去,就吃了添度重重的一拳。
完了添度拉上一旁看戏的我,继续走了。
留下青白宁一个人在后面哀嚎。
青白宁人真的不坏,就是嘴欠。
“那个,那个白宁真的没事吗?要不要回去看看,把他带走……”
我跟添度说着,正要转身去扶,却见青白宁已经在身后继续嬉皮笑脸的准备要说话,我无奈地转过头。
看来那一拳还是轻了。
我抬头对添度说:“看来你得再练练了。”
添度一副理所应当再练练的表情。
“会的!”
这个青白宁,是个典型的富二代,生活的无忧无虑成功造就了一张巧嘴,整天嬉皮笑脸半吊子,以前是我的男闺蜜,后来因为添度的威胁渐渐也不打我闺蜜的称号,自称是“乱世一浪子”,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。
可他不是真的浪,他比任何人都真诚,都更善良。但就是这样一个本来笑容纯净的男孩子,却在若干年后脸色凝重的跟我讲,“子又,我找了道观出家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告别,我什么都知道,我也什么都不知道。我很痛苦,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……”
我说:“你去吧,我知道有一天你还会回来的,大家都会等你。”
那时候,我根本不知道,他这一去,就真的永远离开了,连同敏敏。
我想起大家今后的遭遇,突然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。
就算我有机会扭转结局,我还是后怕。
添度看到突然跪到地上痛哭的我,以为是哪一步不小心伤到了骨折的地方,忙蹲下来询问,试图去看那条骨折的腿。
我看看一旁同样焦急的青白宁。
我只是……
我只是,突然想到,到最后,青白宁唯一能诉说的人,只剩下我,他该是多么无助啊!
他想守护一些东西,都头来,什么都离他而去。
敏敏,家庭,青春年华,又可以跟谁去诉说呢?
那个深夜,他是怎样一个人走上悬崖,有过怎样的思考,才一跃而下,放弃生的希望。
我不敢细想。
我抹了抹眼泪,重新站起来,紧紧握着添度的手。
就这样,看着他的脸,这分明就是那张总是入梦的面庞,我在丢了添度以后的每个深夜都不可避免的记起这张脸,这双眼。
我仔细算了算日子。
十年前的这个时候,一切噩梦都还没有来临。
这时候,苏西还没有插入我和添度之间,敏敏和我还是要好的闺蜜,青白宁还没有出家,肖扬森和妹妹肖小还安安分分过着平凡但是快乐的日子,P7和小唯还没有被大家推到风口浪尖……
一切的一切,都因为不知缘由的穿越,回到了最初美好的模样。
你知道,这样即便是平静的日子,也好得不得了。
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。
如果可以,我想去更改他们的人生轨迹。
我看着亚东。
如果可以,这一次,我不会再让其他女孩子抢走你。
我靠近添度,他身上好闻的薄荷味让我觉得安心。
添度也好像懂得什么一般,将我一把抱住,像是在安抚。
风开始刮起来。
道路上的落叶,被裹挟着飞扬起来。
一两片悄悄地,重新回到树梢。
像没有落下来一样,稳稳的卡在枝头。
如果我寄居到了15岁的自己身上,那15岁的林子又呢?
会在25岁的自己身上吗?
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假设,那时的我还不认识苏西,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?
林子又躺下来,小一号的床让身体有些无法自由伸展,翻腾了好一阵,才进入梦乡。
另一个时空,十年后的上海市人民医院。
“你打电话了吗?联系上子又的家人了吗?”主编看着阿兵,有些焦急的问。
阿兵捣鼓了一阵,挠着头说:“资料上的紧急联系人显示是空号,林小姐的手机倒没锁,但除了公司的人没有其他联系人了,怎么办主编?”
主编回头望了望躺着的子又,有些心疼。
“算了,我就是她的家人,不用找其他人了,我陪着她吧,你回去把设计师苏西的事情收下尾,别让这期开天窗,先回去休息吧,回去吧!”
阿兵还想说什么,但看了看主编的脸色,憋了回去。
“好,那我就先走了,忙完了我再过来,你自己……也要注意休息。”
说着,走到门口,还是不放心的看了看,才小心的关上门。
床上的子又还昏迷着,何灿握着她的手,放到自己面前,用力的亲吻,像一位终于得见自己失踪多年孩子的母亲一样,又像是怕失去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样,禁不住的哭了出来。
六年前,何灿刚刚在台里升任,担任当时援藏计划的主要策划人,一群人在行进途中,奈何没做好万全的准备,不熟悉藏地气候,遭遇大雪封山。
眼看雪崩将至,一个老妇人领着一个花季少女从远处向援藏团队这边跑,一边跑一边大喊:“你们快跑,雪崩,要命的!”
援藏团队不熟悉雪崩,但在藏地住了一辈子的阿婆知道,她听见熟悉的风声,看到援藏团队上方的山崖滑落的一两块冰渣,阿婆断定,雪崩马上就会摧毁援藏团队现在所处的位置。
老妇人还在朝我们这边跑,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叫着快跑,后面跟着的女孩被雪堆绊了一脚跌倒在了后面。
我带着的团队立马反应过来,但就在那一瞬间,大雪吞噬了道路,吞掉了老妇人,吞掉了我身后的援藏队员们。
就那么几秒的时间,我第一次那么切实的感受到人类的渺小,一场天灾,就可以消磨掉那么多的生命,活生生的人啊,就这样没了!
不远处因为意外绊倒侥幸躲过雪崩的女孩扑的跳起来,向老妇人被埋的地方跑去,就那样,开始用手刨雪。
一边费力的刨着,一边想要克制自己的哭声,害怕多哭一点点,都会浪费刨雪的力气。
漫天的大雪又继续飘起来,我和这个小女孩都想用尽所有力气去救起厚厚的雪层之下的人。
但,花白的雪花逐渐被染成红色,我们仍旧毫无所获。
等我察觉到山崖上方又有异动的时候,我只有死心,拽上这个扒拉着雪地不肯松手的小女孩向外围冲去。
就在下一刻,又一场雪崩,覆盖上了埋葬阿婆和队员的地方,我惊住了,女孩也跪了下来,知道再多的力气也没办法掘出雪地下的人,才敢失声痛哭,我也更加忍不住了,跟着一起放声嚎叫了起来。
那天,女孩就那样跪着,哭累了就什么话也不讲,死死地望着,死灰一般的眼神我第一次在一个花季少女的眼里读出来。
我不敢安慰,我也没办法安慰。
我这条命是孩子的阿婆换来的,我忍着巨大的悲痛发誓,从今以后,我何灿一定会护这个孩子周全。
再后来,我抱着晕倒的子又等了好几个小时,终于,救援的部队朝我们跑过来,我才得以安心的闭上眼。
再醒来,去认领尸体,帮子又安葬了阿婆,将援藏队员的骨灰盒挨个送到他们的家中,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家庭在我面前崩溃大哭,我也在一阵阵哭声中连着失眠了大半年,以至于就是现在,也没有再踏上西藏的勇气,那段经历太让人后怕了。
人只有亲历死亡,才会对死亡怀有这么大的敬畏,或者说,是恐惧。
子又也怕回到那个地方,即便是上海的冬天下下雪,也会让她不安。
阿婆和她虽然非亲非故,但当初,是阿婆收留了流浪在外的子又,给了她一口羊羔的鲜奶,将她从死亡边缘救了回来,还给她改小衣服,带她从山这头走到那头。
可以说,她人生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日子,是阿婆陪着她的。
阿婆是子又这世上最爱的人,即使离开藏地之后的子又重新接受了家人的道歉,那都是比不了阿婆的。
在最困难的时候,是阿婆陪着她,阿婆说:“小娃子,你生得俊,你嫁个好小伙,阿婆给你绣个新娘子衣服你不要嫌弃哟!”
子又那时候想,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嫁人,要一直陪着阿婆,但她还是嘴里安慰阿婆,“好啊好啊,怎么会嫌弃呢!”
我理解子又的固执,理解她的资料里为什么找不到家人的信息。
她经历过绝望,生生的绝望,是阿婆给了她希望,在她逃离家乡登上火车的时候,她的家人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“我给了她很多钱,她可以过得很好!”
可是子又除了那张车票钱,其他的一分没花。
她的家人,又怎么能理解这个倔强的女孩子呢!
那时候,她也才刚成年啊!
那句话说得好,在我最困难的时候,不是你陪着我,我渡过来了,那么以后的任何补偿都弥补不了,金钱弥补不了,物质弥补不了,情感同样弥补不了!
所以后来,阿兵并没有从子又的资料和手机里翻出家人的信息,是因为,在子又心里,唯一的阿婆,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。
那个永远拨不通的空号,是子又永远为阿婆留下的,她就是子又的“紧急联系人”,是子又心中永远的依靠。
当年,何灿带着19岁的子又,从西藏的风雪往东到上海,一呆就是六年。
这六年,何灿当上了台里的主事人,子又也一直被保护在身边,人人都会在背地里说,老大对子又,像对亲生女儿一样。
却很少有人有机会知道,这对“母女”一起从雪崩里逃生,一起为痛失所爱的人在雪地里哭到晕厥。
这是何灿心里的梗,永远难以舒解的梗。
何灿珍惜这个孩子,甚过于过有人。
所以,当第二天,伴随一声尖叫醒来的子又一把推掉何灿的手,像是不认识一样孤疑的看着面前陌生的女人,何灿疯了一样跑出去求主治医师救救“自己的孩子”。
没错,10年前的林子又真的来到了10年后。
这边的子又转头一想,自己被球砸伤了,没准是被学校的老师送到了医院,现在看起来自己也没什么事,这老师不经吓吗还是……
心里这样想着,便也跟着跑出去,拍拍正在向医师哭诉的何灿:“那个,那个老师,我没什么事,可以出院回学校,那个你哭什么呢老师?”
何灿一听,心又下沉了一大截,转头焦急的问:“医生,你刚刚说的短暂失忆是可以恢复的是吗?需要多久?”
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