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沈离的离别曲-《重开三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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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倔强如她,关心的话,是无论如何也不愿说出口的。

    有一点,她一直疑惑,陈仲历来都是吃不胖的体质,怎么忽地就成了个大胖子?

    躺在地上全身一点劲,也使不上的陈仲,当然不会告诉她答案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秘密,他打算永远保密。

    机械般地:重复运动,陈仲的思绪,却飘出很远,飘出北京,回到十多年前的上海。

    那时候,他还是一个脆弱少年。

    十六岁的陈仲,最讨厌回家,四世同堂的大家庭,是非尤其多,父亲常年不回家,母亲怨妇一般地,将对父亲的所有不满,都发泄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不快乐,一点也不,直到遇见霍青。

    妈妈一脸不乐意地,指着那个胖女孩,给他介绍:“喏,这是你新堂妹,霍青楚。”

    那时还叫做霍青楚的霍青,胖胖的圆脸上,有一种单纯的快乐,无论大人们,如何唇枪舌剑明争暗斗,她的眼里,除了食物还是食物。

    曾经在半夜里见过霍青,偷吃冰箱里的零食,将巧克力掰开来,一点一点舔舐,那样满足快乐的表情,是他从未见过的。

    陈仲想接近她,可总是羞于表达,后来便用了那个年纪的少年,最常用的方法。

    他嘲笑她,在大庭广众之下,试图以此来引起她的注意力。

    结果可想而知,霍青见着他便绕道而行,更别提跟他说话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,小叔去世,听说霍青要随她妈妈去北京,他多么想挽留她,甚至想过偷偷爬上霍青的那一班列车。

    当然,最终他不过是随着亲戚们一起去送行,甚至于连早早准备好的礼物,也不敢拿出来,他只是走到霍青面前,惯常地一撇嘴:“死胖子,以后少吃点。”

    这些细枝末节,可能霍青都不记得了......

    可是这些年来,他却一点也不敢忘记。

    霍青走后,他便爱上了,在深夜吃巧克力。

    剥开巧克力,学着霍青的样子,一点一点舔舐,然后慢慢体会食物,带给胃的安全感。

    每当此时,他便觉得自己离霍青更近了。

    他跟她一样,很快就可以变成一个圆平乎的胖子。

    上大学以后,陈仲去过好几次北京,却始终没有打听到霍青的消息,她们大概是铁了心要消失,与亲戚都再无往来。

    他灰心失望,暴饮暴食,终于长成一个胖子。

    可造化弄人,当他终于找到霍青,却发现她已经减肥成功,贴身的运动装束,更显得她窈窕漂亮。

    他为了她成为一个胖子,当然也能再为了她再瘦下来,即便是赴汤蹈火,也在所不辞。

    陈仲回忆往事,渐渐放慢了仰卧起坐的动作,他当然知道霍青让他锻炼是出于一片苦心,所以从来也不掉以轻心。

    可是霍青那认真纠正他动作的专注表情,实在是可爱至极。

    冷不防地,陈仲将嘴贴了上去,轻轻印在她的脸颊。

    这一次,他找到了她,无论如何,再也不会让她从身边逃走了。

    霍青大庭广众被非礼,全然忘记是在工作时间,一记爆栗过去:“你个流氓!

    陈仲捂着头傻乎乎地笑,眼睛眯起来,一脸褶子。

    流氓又如何,爱情不就是从耍流氓开始的吗?

    霍青瞬间便猜到这是谁的杰作,这个死胖子,有没有点新意啊?这哪是浪漫,分明就是浪费。

    她知道陈仲就在附近,气哼哼地冲出女更衣室。

    陈仲果然手捧一束由虾条,拼成的花束站在门口,仍旧傻傻地冲她笑道:“霍青,看在虾条的份上,跟我在一起好不好?”

    霍青一愣,好半天没有回过神,这么说来,他所谓的最爱,就是自己?

    “这种虾条已经很难找了,我昨天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这么多。”

    陈仲献宝一般地往霍青身边凑。

    待霍青回过神来,首先就是一记爆栗:“虾条?你哄小孩啊?陈仲你给我说清楚,你昨天什么意思?耍我啊?我才不要跟你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那......是你自己说,不跟我在一起的,我可先走了。”

    看起来傻气的陈仲才不傻,昨天那一番试探,其实早就看穿霍青心思。

    即使霍青已改头换面,可他第一眼便认出了她来,她还是跟当年一样,倔强得让人心疼。

    他本来觉得来8方长,可以慢慢俘获她的心。

    可那天下午,陈仲意外得知,原来年少的无心之过,曾经那么深深地伤害过她。

    所以,他才小心地试探,如果霍青对他毫无感觉,那么便给她自由。

    她的失落,陈仲尽收眼底。

    找遍了北京,他才收集到她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,这表白方式虽然有点傻兮兮,可那又有什么关系?

    陈仲假装要走,霍青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拉住:“谁允许你走了?”

    她的脸,上泛起少有的桃红色,发梢挡住大半个面颊,陈仲这才发现,当年的小胖子,如今竟然如此迷人。

    “霍青,跟我在一起好吗?”

    这一次,他说得异常认真。

    没有人知道,他等这一刻,等得多辛苦。

    霍青却是答非所问:“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?”

    这算是变相的同意,陈仲便伸过粗壮的胳膊来,一下将她搂进了怀里。

    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,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也不重要,重要的是,他打算此生都不要结束。

    人人都期望不要结束,但现实总是残酷的,不如意的故事还有多少呢,且看下集。

    我从楚王手中救出沈离时,她已经被关在水牢里拷问了十几日。

    她被拖到了我面前,发丝凌乱,如同幽兰的河流在背脊上蜿蜒而下。我走近,她抬起头,雪白的脸上有双闪亮的眸子,警惕又美丽。

    “我来救你出去。”

    我说。

    她眼波闪了闪,一瞬间变得越发动人:“师父要你来的吗?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我答,“我姓李,江湖人称百晓生,来找你寻个故事。”

    动人的眼波,湮灭在她的眸中,她没做声,重新垂下头去,露出一段软弱的脖颈。

    我想,她大概很是伤心。可这伤心却是我想要的,我有一盏爱听故事的琉璃灯,为了它,我遍寻天下伤心人,只为令他们回报给我一个故事。

    我将她带出楚王府,租了辆马车送她回大雪山。

    我给她把过脉,在楚王府受刑这十几日,她旧伤复发,心脉有损。她这样的伤应该静卧休养,而非风餐露宿地疾行,可她不听。

    白天黑夜我们马不停蹄,总算赶在三月初十,回到了大雪山。

    大雪山山主,沈离的师父顾枕雪的生辰,就在这一天。

    沈离拖着病躯,先回了自己的屋子,我瞧见她咳出一口血,却毫不在意地擦去。

    等她再出现时,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。她换了身青色的衣裳,裙摆上绣着雪色的莲花,素雅端丽,是个苍白漂亮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而后,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,掏出个锦盒,轻轻地拂了拂,这才去找顾枕雪。

    顾枕雪正站在莲花池边喂鱼,身边站着个漂亮的姑娘,替他捧着鱼饵。沈离吸了口气,走到顾枕雪脚边跪下。

    “师父,”她说,“徒儿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顾枕雪一直没动静,他又往莲花池里撒了把饵,身边姑娘笑道:“阿离,你走了这么久,也不与我们先说一声,我还当你叛出大雪山了呢。”

    沈离没理她,她只望着顾枕雪,又抬手将锦盒举了起来:“师父寿辰,徒儿祝师父万事随心,喜乐由己。”

    顾枕雪总算将视线投在了沈离身上,他有张精雕细琢的脸,眉间朱砂妖娆,人却缺了点儿情绪。

    而现在他面无表情地打开锦盒,露出里面放着的紫玉雕的凤凰。

    我瞧到沈离期待地盯着顾枕雪,顾枕雪却微皱了眉,旁边的姑娘脆生生地说:“哎呀,好俊的凤凰。”

    “喜欢便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顾枕雪将凤凰递给了姑娘,自己转身走了,从头到尾,他也只给了沈离一个眼神。

    沈离跪在地上,痴痴地盯着他的背影,半晌,张口却吐了口血出来。

    “阿离,你费尽心机拿来的东西,山主他不要呢。”

    姑娘把玩着凤凰,笑了笑,抬手扔到了莲花池里,“唉,我拿着也没什么意思,你想要就自己捡回来吧。”

    说完,她也走了,只剩沈离一人跪在原地。

    天朗风清,千倾菡萏灼灼盛放,沈离捂着心口站起来,一步一步走入池子里。

    这是大雪山顶引下的雪水,冰凉刺骨,她却无从察觉,只是俯下身子在水里一点点摸索。过了很久,她总算直起身子,茫然地望着手中沾了泥的凤凰。

    莲花纤尘不染,美若烟霞。

    沈离站在其间,抬起袖子仔仔细细地,擦凤凰上的污泥,擦着擦着,一滴眼泪就落在了上面。

    我听到她轻声说,师父,生辰快乐。

    声音带着哭腔,落在风里,被撕扯着散开了去,无人可闻。

    紫玉凤凰是当年九溪顾家的传家宝,顾家败落后落到了楚王手里。

    半年前,沈离化身乐师进入楚王府,几费周折总算取得楚王信任。而后她盗走珍宝阁钥匙,开阁取走紫玉凤凰,却因一着不慎被楚王当场捕获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,是怎么在水牢里熬了十几日的,却知道她的一番心意,顾枕雪半点儿没瞧在眼里。

    日落月起,我坐在院中梅花树下,燃起一盏琉璃灯,静候沈离的到来。

    墙上,月影斑驳,沈离自花影扶疏间走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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