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花奁奁的幸福-《重开三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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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天夜里开始落雨,淅淅沥沥地不停歇。钟离树醉了酒,摇摇晃晃地闯进花奁奁的寝宫,他从未那样狼狈不堪过,浑身湿透,头发一缕-缕地贴在脸颊上,哭得好似迷途的孩子:“奁奁,你别离开我,我什么都没有了....

    “为了登上这皇位,我没了赤诚之心,

    没了七情六欲,失去了好兄弟。如果你也离开我,...我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我们之间的爱和恨孰多孰少,都不重要了。你对我而言,是为数不多的执念。只有你在,”我才觉得自己还活着...然而当爱成为一种执念时,好与坏,错与对,都显得单薄。

    花奁奁抱着湿漉漉的钟离树坐了一夜,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,她抚开贴在他额角的发丝,低头轻轻落下一吻:“可是钟离树,为我哥哥报仇的这点执念,我还是要有的。”

    她犹如呓语一般,醉酒的钟离树根本不知她说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花奁奁趁着给皇太后请安,将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向她刺去。鲜血喷涌而出,她反倒诧异地瞪大了眼睛。这个老谋深算的女人,怎么可能让她轻易得手?

    血顺着刀柄一直往外冒,皇太后望着花奁奁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慈爱:“孩子,你若真心爱皇儿,就杀了我。”花奁奁自幼身子就不好,这么多年的毒深入骨髓,早已无力回天。但钟离树这般爱她,若是她去了,他该如何活下去?

    “既然不能爱,恨总是可以的。”皇太后望着花奁奁的眸中闪着泪花,隐隐带着哀求,她握着花奁奁的手将匕首往里送。“不!”花奁奁连忙撒了手。匕首被甩出去,落在白玉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,在静谧的殿上尤为刺耳。

    皇太后早就派人去请钟离树了,他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。钟离树一面传太医一-面将皇太后抱在怀里,指着花奁奁的指尖都在哆嗦:.......

    一气之下便将她贬到冷宫。

    钟离树的随行太监还是一如既往地向他报备花奁奁的衣食住行。

    杀母之仇,他就算不报也不可能一笔勾销,遂不耐烦地挥挥手:“以后她的事都不用再报备了,一切按照宫里的规矩吧。”冷宫是何等残忍的地方,加之毒入骨髓,不出半月花奁奁便去了。然而,钟离树再次提及她时已是半年后,他随口问:“这些时日怎么没有花奁奁的消息?”

    “娘娘已经殁了。”太监轻描淡写地道,接着将手里的皇幔又往他头顶凑了凑,不让雪花飘到他身上,“按照冷宫的规矩,老奴在后山捡块地儿,给葬了。”

    嘭!钟离树手里的暖炉摔到地上,咕噜噜滚了几圈又到他脚边。他扭过头好似呓语一般:“殁了?”

    “是!”太监瞧出他神色不对,声音越说越小,“已经是好些日子前的事情....似有雪飘进钟离树的眸子里,化成滚烫的泪水。突然,他扭身加快了步子往前走,不住地点头:“好好,殁了好。”

    他身子不停地摇晃,没走几步就栽倒在雪地里。

    那次病来如山倒,钟离树卧病在床好些日子,阿诺日日照料他,无意间提及刺杀当日的情形。

    “太奶奶握着母妃的手把匕首往里插....”.他噘着嘴问,“太奶奶难道不怕痛吗?

    “还有呢?”钟离树因激动而嘴角颤抖。“太奶奶说母妃死后父皇怕是活不下去,不能爱就不如恨...他扯了扯钟离树的衣袖,“儿臣听不懂....”.

    钟离树捂着胸口呛出血来,吓得阿诺赶忙去传太医。他躺在床上望着穹顶,泪水从眼角潺潺流出。

    病好后他找来为花奁奁诊治的太医,一路追查才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。那时,他独自一人坐在皇宫的门槛上。

    小时候总被别人欺辱,他觉得权势是天底下最诱人的东西。如今他登上这位置,四周尸横遍野,他才知道权势不过是千秋万载的寂寞。而他想护在身后的人,只剩下一堆白骨。

    钟离树抚了抚眼角的泪花,蜷缩在门槛上,背影瘦削得骇人,好似又回到小时候孤苦无依的模样。

    翌年,钟离树追立花奁奁为后,此后未纳妃,后宫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钟离树在位时造就朝代鼎盛,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。除了服侍他的老太监,谁都不曾瞧见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九阳至尊,在夜幕时分提着宫灯,佝偻着后背往西殿去。

    他脚下是一条用时间铺成的路,漫长而寂寞。

    “奁奁啊奁奁,奁......他抿了抿唇,余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,再也发不出声响。风吹来,熄灭的宫灯蹿起一缕青烟,四周陷入无边黑暗,钟离树璀璨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。

    再小些的时候,梁昙并不喜欢慕云焕。他和其他的宗室子弟都不一样,他蠢笨、孤僻,身上的衣服不精美,更糟糕的时候,连基本的清洁都维持不了。因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梁昙并不明白舅舅为什么会把慕云焕也召进宫来。

    整个大梁的人都晓得,大梁最受宠爱的人,是永宁公主梁昙。

    这位公主自幼跟在景帝身边。景帝后宫寥寥亦无子嗣,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这位自幼丧母的小公主。梁昙在众星捧月般的环境里长大,所以长了一身的臭脾气。

    故而对待不招她喜欢的慕云焕,她只需要简单地吐露一些不快的情绪,自然有人会让她碰巧看到被收拾的慕云焕。

    慕云焕年纪不大,脾气倒是倔得很,再怎么鼻青脸肿,也绝对不流一滴眼泪。有回梁昙来了兴致,蹲在慕云焕面前问他:“你疼吗?”慕云焕扬着脏兮兮的脸看她,点了点头。梁昙又问:“那你怎么不哭?”

    慕云焕这回顿了下,才慢吞吞地答道:“我娘说过,男孩子老是哭,会娶不到媳妇儿的。”

    跟在梁昙身边的宗室子弟集体哄笑,慕云焕呆愣愣地看着梁昙,突然意识到别人在笑话他,瞬间红了脸。梁县却没笑,极为冷漠地站起身子:“小小年纪只想着娶媳妇儿,真没出息。”

    有了梁昙的厌恶,慕云焕在皇宫里的日子十分难过。那些宗室子弟为了讨梁县欢心,个个都来欺侮他。梁昙早将这件事淡忘,可是她不制止,这件事就不会停下来。

    恍恍过了一年,梁昙在回寝宫的路上看到慕云焕,少年长大了些,瘦得厉害,颧骨高高凸起,脸颊上有些许脏污。嘴角有鲜血蜿蜒进脖颈处洁白的里衣,目光淡漠地看着对他拳打脚踢的人。待看到梁昙时,他眸光颤了颤,突然发狠一般咬上了面前人的脖子。那些人似乎没想到慕云焕会反抗,愣了一下之后骤然变本加厉。

    梁昙停住步子,声音平静:“住手。”她拨开人群,掏出手绢摁在慕云焕流血的额角,“公然在皇宫之内斗殴,我看你们是嫌命长了吧。还不快滚?

    等到众人散开,梁昙将手绢扔在了慕云焕身上:“一个男人,连自己都保护不了,与废物何异?”

    慕云焕低着头掩盖住自己的狼狈样:“多谢公主教诲。”

    自那之后,梁昙好久都没再见过慕云焕。她趁着与景帝独处的时候,乖巧地伏在他膝头上问起慕云焕。

    景帝轻轻拍着她的脊背:“前些日子里他父亲递了折子,说是思念独子、我便让他回去了。”他幽幽叹了口气,“也是个可怜的孩子,父亲常年在外,母亲又遭了牵连过世。整个慕家争着同他撇清关系,没人愿意管他,分明也是世家子,却那么大了都没什么照顾的人。”

    梁昙倏然记起来两年前的慕云焕,她当时只觉得这人蠢笨得厉害,却没想到背后有这么个缘由。她转念又想起前阵子那一面,慕云焕得是经历了什么才在短短一年间脱胎换骨。梁昙没敢细想,安安静静

    不再说话。

    梁昙开始梦到慕云焕,是十分安静的梦境。慕云焕顶着一张无悲无喜的脸看着她,眸光闪烁,仿佛是在怪她。

    梁昙每每自梦里醒来,望着帐顶眼都不敢眨。那是她人生里头一次,因为跋扈而觉得罪恶。

    梁昙再见慕云焕,是在她十五岁生辰那天。

    景帝在宫中摆了小宴,邀了些宗室中人。梁昙坐在景帝身侧,心不在焉地听着管事太监通报着各人送来的贺礼。

    直至听到慕云焕的名字,她倏然抬头,看到一张些许熟悉的脸。慕云焕变了挺多,脸颊仍旧瘦削如刀刻一般,却不再是颧骨突出的难看,长发用玉冠束起,眉眼凌厉好看。梁昙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捏住了裙角。那场小宴,梁昙用得心神不宁,占据她梦境许久的人终于出现,且过得很好,她应当高兴。梁县仰头饮了杯酒,看到天边残了两旬的新月终于圆满。

    宴罢之后,景帝召来慕云焕在御花园闲走,梁昙也跟在旁边。景帝问:“下回再回京,是什么时候了?”

    慕云焕轻笑:“皇,上放心,凯旋之日不远了。”

    景帝亦笑:“英雄出少年,这话真是不假,朕等着安国侯带着你凯旋。”

    梁昙偷偷看了慕云焕一眼,半晌还是没忍住开了口:“战场险恶,世子千万小心。”“多谢公主。

    梁昙想,这句话,和慕云焕离开皇宫前的最后一句话有什么分别呢?他大概是记恨着她的,所以如今,要和她这样子生疏。慕云焕再返帝京,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。京城里正是最热的时候,梁昙陪着景帝,在城门前等着慕云焕父子,却只看到安国侯一人骑马走在前面。梁昙喉头-紧,却见安国侯自马上翻下跪在景帝面前:“臣守住边城了。”

    景帝上前扶起安国侯,安国侯老泪纵横:“皇上,救救小.....”

    梁昙匆忙跑到后面,看到慕云焕躺在马车上双眸紧闭,脸色惨白。她想伸手探探他的鼻息,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停不下来。景帝轻轻抓住她的手,她便惶然落了泪,狼狈地喊了声“舅舅”。

    慕云焕被安置在了皇宫里,在景帝授意下,整个太医院都围着他转。加上梁昙整日往这里跑,太医们更不敢怠慢。细心照料之下,慕云焕总算在一个深夜里醒来。梁昙得了消息,赤着双脚便跑了过来,待看到慕云焕之后却只说了句:“你醒来了啊.....她的担心、紧张,一切可说不可说的情绪,都堵在了喉头里,一句都说不出。慕云焕点头,目光落在她赤着的双足上,眸光沉沉如深潭。梁昙放下了心,想到自己现下的样子只觉窘迫,红着脸在慕云焕的注视下穿上了侍女送过来的鞋。慕云焕这才勉强笑了笑:“让公主担心了。”

    慕云焕的伤势恢复得很慢,梁县日日都跑过来寻他。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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